在盛夏等待

年三十，张扣扣如一匹历经廿三年风雪的独狼，持利刃闯入祭祖的王家，49刀取王氏父子三条性名，纵火烧车。火光中的怨愁与戾气熊熊爆裂，一年后被告张扣扣被当庭宣判死刑。

案情简单明了，张扣扣光天化日除夕杀人，事实证据无大争议，公诉人斥其“犯意坚决，手段凶残”“主观恶性极深，罪行及其严重”，王家不提附带民事诉讼求杀心切，一审当庭判决，从严从速可见案件结果难有逆转余地。

以武犯禁，快意恩仇的江湖浪漫在当今法治社会找不到支撑的制度土壤，“以牙还牙，以眼还眼”式的同态复仇早已被公力救济所取代。当现代文明扫清民间旧习，当乡土社会走向规则秩序，国家与政府支配下的司法权威不容私力救济公然挑衅。杀人就是杀人，无论动机如何，起于少年丧母的悲戚还是融入社会的坎坷，都不应成为张扣扣行为合法性合理性的辩护理由。

宽容复仇的人文环境只存在于尚未进入现代文明的时代。蛮荒黑暗的国度滋生血腥仇杀，还施彼身分毫不差的同态执行难以保证，冤冤相报何时了只会让怨仇的种子家族世代传递。复仇的业火燃烧不息，束缚着的双方永世煎熬。如果放任朴素的道德观追捧复仇者为英雄豪杰，纵容民间私斗成风，秩序与稳定注定脆弱不堪，混乱无度将使人类自取灭亡。

妄图将杀人犯打扮成仗义行侠的黑暗骑士，谣言炒作“孝子替母报仇”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”者居心叵测。张扣扣或被世人同情但不值得原谅，假若他真当自己是条汉子，自应视死如归走得走得轻松坦荡。辩护律师邓学平洋洋洒洒辩护词避法理重情理，引经据典炫技外露，通篇为私立救济的存在价值呼号，咬定符合民间朴素道德的复仇、尽孝动机，然而铁证如山，再美化矫饰的动机都不能成为蓄意残杀的旗帜。

如何消弭同态复仇的块垒，避免张扣扣式惨案再度发生？司法系统需从程序和内容保障公力救济的公平正义，个案的公正透明才能提升司法的公信力。判决结果之外同样值得关注，张家一直没等到王家人的赔礼道歉，少年失母的张扣扣孤立无援，充满不幸与挫折的成长过程渴求人性的温暖关爱，仇恨积压发酵找不到宣泄疏解的出口。当年一纸判决虽无不当，但是民间矛盾并未得以化解，反而在张扣扣内心长成了扭曲的怪物。

法治国家不容同态复仇，司法之外当有余温抚慰。